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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相親啊,我哪裏懂這個,我媽沒給我,那就是沒有吧。”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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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不能行了?”

“是左邊剎車還是右邊剎車啊?!我不會開車啊!”

“......”趙棗兒也是沒有駕照的人,“不知道!左邊吧!”

男人知道這下子只能靠自己了,只是司機又湊了上來,像條蛇一樣高高擡起頭,準備攻擊,男人不知身後有怎樣的危險,扒著司機的腿鉆到駕駛席底下去,伸手把能按的都按了下去。

但是公車沒有停。

“剎車是壞的啊——!啊啊啊——”男人陡然喊了一嗓子,趙棗兒分神看去,原來是司機一口啃了下去,倒沒有啃住脖子,而是差了一些,鋒利的牙齒從男人肩膀上滑過,留下一道血口。

男人扶著方向盤想要站起來,一個不穩,拽著方向盤倒了下去。車子因此失了方向,猛地轉了個彎,緊接著撞到了路邊,翻了車。

輪胎與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剎車聲,緊接著是巨響,翻轉,趙棗兒暈頭轉向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撞車了。

趙棗兒強迫自己清醒,她看到下車門被撞得變了形,抻開了條縫。一直寂靜的車子,響起了各種呻吟。趙棗兒回頭一看,臉頓時白了,原本看著模模糊糊的鬼,通通變成了鮮活的人,它們重演著瀕死的場景,無一不是受了重傷,鮮血淋漓,血肉模糊,玻璃渣子到處都是。除了血腥氣,還有一股惡臭,像什麽東西腐爛的味道,混著愈來愈濃的汽油味。

“餵......”趙棗兒喚了駕駛席邊撅著屁股的男人,男人一動不動,像是死了。

趙棗兒撐著座椅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使勁掰車門,倒真讓她掰開了,連滾帶爬地,趙棗兒先翻下了車。

那個男人也蘇醒了過來,他看不見,但是聽力極為敏銳,摸索著地面爬起來,只是車子翻倒了,他一時把握不住平衡,滾到了車的另一邊,砸在車廂上,發出結實的撞擊聲。

“把手給我!”趙棗兒沒有放著這人不管,即使心裏把這個“罪魁禍首”罵得體無完膚,趙棗兒還是把人從車裏拽了出來。

“這是哪裏?”男人問。

“不知道。”趙棗兒深深地呼吸。借著微弱的光,可以看到男人的眼睛閉著,上下眼皮連接一道刀疤,左右眼都有,想來便是他失明的原因。

外頭黑漆漆的,不知是哪裏,也許不比車內安全。趙棗兒只回頭看了一眼,那些鬼也在往車外爬,頂著紮滿玻璃的臉,拖著斷了的腿腳,嘴裏吐著血沫,含糊不清地喊:“疼啊——”、“痛啊——”、“救救我吧——”。

“是——它們?”男人側耳聽著。

“是。”它們開始向著他們爬了,揪住男人的衣服,狠狠把人提起來,趙棗兒頗有氣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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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祁醒的時候感覺不太好。渾身無力,耳鳴,身子搖搖晃晃,現在水裏一樣起起伏伏,讓他想吐。過了一會兒他才發現,他是真的在水上。

馬達的轟鳴聲和浪聲不絕於耳,莊祁勉力坐起來,看清楚周圍的環境——是一艘船。他所在的位置應該是貨倉,船板濕漉漉的,頂板很低,勉強可以坐直身子,貨倉裏的魚腥味十分刺鼻,莊祁難耐地屏住了呼吸。他的手被束縛在了背後,掙了幾下,無法解開,只好先放棄。

“你醒了?”

有個人坐在莊祁對面,借著月光,可以看見天怡光溜溜的腦袋,和腦袋上的血。

“天怡大師!你的傷——”

“不礙事。”天怡臉色不太好,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我們在哪?”莊祁壓低聲音,即使海浪聲很大,他依舊小心謹慎。——他們被下藥劫持了,短短一分鐘內,莊祁認清了眼前的情況。

“不知道。”天怡也只比莊祁早清醒一會兒。那碗魚湯裏下來迷藥一類的東西,他沒有吃,因此受了些皮肉之苦,“你感覺怎麽樣?那個藥,有沒有毒?”

莊祁運氣在周身經脈走了一圈,沒有感受到明顯的異樣:“應該只是普通的迷藥。”

天怡放下心來,“我們應該要去那座島吧。”天怡說的是今早莊祁看到的那座,如果按照他們的推測,很有可能他們馬上就要成為食人海怪的口中餐了。

莊祁順著他的目光往外看,小小貨倉也只有小小的窗戶,窗外一輪半圓的月亮。莊祁算了算,距離滿月還有七天。

120.危機(4)

“漲潮了嗎?”天怡費力地挪動著脖子,波濤聲沖擊著他的神經,太陽穴一突一突地痛。

在他發現莊祁的不對勁時,身子比大腦更先做出判斷,然而劉大梁也毫不手軟,他為了扶住莊祁,第一下沒能躲開,棍子避開了腦袋砸在了肩膀上。天怡悶哼一聲,轉身回擊,面對普通人,他還是留有餘地,但萬萬沒想到劉大梁手裏居然還攥了一把胡椒粉——這一下子的苦與辣無法用語言形容,憑著感覺躲開第二下攻擊,天怡不忍丟下莊祁不管,一瞬間猶豫的功夫,被鐵棍紮紮實實砸中了腦袋。

“是漲潮了。”莊祁點頭。月亮高高掛在空中,粗略判斷,他們昏迷了五六個小時,現在應該是夜裏九點左右。

“唉。”天怡嘆口氣,想到徒弟陸洱,也不知道他們什麽情況,是否也遭遇了攻擊。回想下午的情況,天怡懷疑,是因為劉大梁聽到了他們關於島的推測。若是這樣,對於彎月村的人而言,這座島應該藏著巨大的秘密。

船速漸漸慢了下來,海浪推著船搖搖晃晃,感覺船似乎靠了岸,莊祁給天怡打了個眼色,兩人一起閉上眼睛,裝作昏迷未醒的樣子。

耳鳴褪去後,莊祁的狀態好多了,能聽見劉大梁走近的腳步聲,他舒緩眉目,調整呼吸,讓昏迷的狀態看起來自然一點,然而劉大梁打開貨倉後的第一句話,是:“餵!我知道你們醒了。”

眼珠子動了動,莊祁沒睜眼。

劉大梁一拳砸在貨倉板上,以作威脅:“別演了!”

莊祁睜開眼,天怡也不再假裝。劉大梁冷冷哼了一聲,陰郁的樣子與白日全然不同:“別再搞花樣,你們現在在我手裏,最好搞清楚狀況。出來!”

“這是哪裏?”莊祁貓著腰鉆出貨倉,感覺劉大梁不會拒絕問話,遂嘗試著問道。

劉大梁果然回答了,但不是什麽正經答案:“地球。我還能給你們帶上外太空啊?”

身後是黑漆漆的夜空和黑漆漆的海面,月亮懸而不亮,烏雲正密集地靠攏。在三人身前的,是一座島。它遠比莊祁和天怡在彎月村裏看的時候大得多,島上似山非山的高高聳起的暗影周邊圍著一圈樹影,偌大的茂密的林子就在島上,林子裏不知有什麽野獸,發出呼嚕呼嚕的怪聲。

“下船!”劉大梁不耐煩地推搡兩人,直把兩人推到淺灘上,忽前忽後的浪花一下子拍濕了他們的褲腿。

鞋子也濕了,莊祁不喜歡這樣的感覺,況且冬夜的海水冰涼刺骨。

“往前走。”劉大梁又命令道,聲音硬邦邦的,藏著不易察覺的恐懼。

和天怡對視一眼,兩人扶持著踉踉蹌蹌往前走。劉大梁沒有熄滅馬達,他們停靠的地方離岸還有些距離,莊祁和天怡一腳深一腳淺地涉水而過,劉大梁看著兩人走出了十數步遠,重新啟動了船,飛快地調轉船頭,離開了,留給莊祁和天怡一個決絕果斷的背影。

“阿彌陀佛。”天怡呼出的氣在空中化成白霧,腳下的水太涼,身子都凍僵了,他曰了聲佛號,心底便有了安定的力量,似乎佛祖給了他保佑。

兩人的手還被縛在身後,但這難不倒他們,稍加施展術法,便成功脫身。莊祁解開繩子後先替天怡查看了傷勢,天怡示意無礙,兩人決定趕快進島,找個避風的地方生火取暖。

“沒有船,手機什麽的,”莊祁摸了摸口袋,“也被收走了。”

天怡露出心痛的表情,“我的佛珠都被拿走了。”

兩人身上的東西都被細心地搜走了,只剩下一套衣服在身上,莊祁平日裏常備的符紙、法器也被搜刮一空。

苦笑著搖搖頭,莊祁自嘲:“變窮光蛋了。”

“一清二白啊。”天怡順著他的話道。“得查清楚這座島是做什麽用的,他為什麽要把我們丟到這座島上來。”

兩人的腳程不慢,淺灘也不大,再穿過沙灘,便來到了林子邊緣。天怡的聲音不大,但林子裏似乎有什麽東西被他們的說話聲驚動,呼嚕呼嚕的聲音變大了。

莊祁停下腳步,側耳細聽,天怡也皺著眉頭,兩人靜立在原地,數秒後,兩人同時腳下一蹬,向兩邊退開,躲過了突如其來的野獸的攻擊。

這是一只長著人臉、身子四不像的怪物,眼裏只有眼白,借著幽暗的月光發著瑩綠的光,它很靜,撲出來的時候一點兒聲息都沒有,扭頭看看天怡,又看看莊祁,前腳在地上扒了扒,喉嚨裏滾出極輕的呼嚕聲。

從林子裏面還有呼嚕呼嚕的聲音傳出來,一聲喚起一聲,層層疊疊。

莊祁站在一棵樹邊,目光從眼前的東西移向黑黢黢的林子,看不透暗處還有多少只。

“小心!”天怡出聲提醒,莊祁猛地回神,躲過怪物的攻擊。

“這東西攻擊的時候沒有聲息!大師也請擔心!”莊祁向側邊閃開,在地上滾過一圈,隨手抓起一片碎石,劃破掌心,取出龍淵劍。

“不用掛念我!”天怡沒有出手相助,他知道莊祁可以應付,只是捉摸不透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麽,劉大漁提過張家兄妹說了猰貐,但這怪物與人身龍面的猰貐實在相去甚遠。而且那人臉......

“人臉、四不像......”天怡在腦海裏搜索著,眼睛緊緊盯住怪物,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頭上突然一涼,天怡下意識一摸,像口水一樣的觸感,帶著濃郁的臭味,沒有擡頭看,天怡猛地向旁邁開一大步,躲過了從樹上下來的怪物的攻擊。拉開一個安全距離,天怡這才擡頭,那怪物像只豹子一樣蟄伏在樹上。它大張著嘴巴,從嘴角淌出的液體滴滴噠噠往下掉,剛剛就是這個東西滴到了天怡的腦袋上。

沒有多餘的時間犯惡心,天怡瞪著怪物的臉,心裏有了猜測。神智一定,手中結印,巨大的卍字從掌心顯現,而後旋轉著越變越大,金光四溢,眨眼間便有半人大,“凈!”隨著天怡的一聲低喝,卍字砸到怪物臉上,像網一樣裹住怪物,怪物咿咿呀呀地叫喚起來,從樹上摔到了地上,在卍字網裏掙紮不停。

莊祁拿出了龍淵劍,並沒有急於進攻,那怪物像有心智的人一樣,與他對峙著,像是忌憚他手中的劍,又像是靜候攻擊時機的謀士。它不急,莊祁便也不急,龍淵按捺著呼嘯,耐心陪主人玩起了心理戰術。

怪物又用前腳扒了扒地上的沙土,發出極輕極淺的呼嚕聲,像是一種攻擊前的預警,然而當它攻擊的時候,像暗雲翻湧一般無聲無息,速度卻堪比猛烈的颶風,帶著摧枯拉朽的力量,一爪拍向莊祁。

迎著怪物的爪子,莊祁提劍而上,利落果斷、手起刀落,只聽得“噗嘶嘶”一聲,怪物的爪子被龍淵斬下,飛了出去。

“咿——!!!”怪物劇烈地叫了起來,憤怒讓它紅了眼睛,像黑夜裏的兩個紅燈,喘息聲變大,節湊變快,張大了嘴向莊祁撲去。莊祁無所畏懼,見了血的龍淵甚至變得興奮起來,就在莊祁一躍而起、一劍斬下時,天怡喝止了他——“莊祁!先停手!”

來不及解釋,天怡一躍上前。莊祁手腕一翻,硬生生逆轉劍勢,劍風劈進海裏,在沙灘上留下一道長長的痕跡,直到沒入激起的水花裏。腳尖在怪物頭上狠狠踩下,直把怪物的臉踩進地裏,並以此借力,莊祁一個旋身,落回林子邊。

“嗚——”龍淵不滿地鳴叫。

“不得無禮。”低聲訓斥龍淵,莊祁把劍背到身後,朝快步走近的天怡看去:“大師,可是看出什麽問題了?”

“它們的臉,你沒認出來麽?”

“臉?”莊祁確實沒有細看,怪物眼睛泛白,嘴巴異常大,幾乎占據了半張臉,饒是天怡這麽提醒了,莊祁一時也沒能想起來。

“是死去的那十個人啊。”天怡道。

莊祁一怔。

被他踩進地裏的怪物從短暫的昏迷中清醒過來,前肢用力,把腦袋拔出來,喘著粗氣,怒氣沖沖地調轉身姿,瞪著莊祁。

——這麽一說,還真的像。如果有照片能比照,應該會更直觀一點。那現在問題又來了:眼前的到底是怪物還是人?如果是怪物,為何竟像是人變的?如果是人,那沙灘上的十具屍骨,又是誰的?

莊祁扭頭去尋方才被他砍下的那只怪物的爪子,只見不遠的沙地裏插著的是一截斷手。

“先走!”天怡當機立斷。如果那不是怪物而是人,那他們必須救人!找出他們變成怪物的真相,眼下是不能再傷害他們了,只能回避。

“往哪走?”那只怪物蓄勢待發,林子裏還有不間斷的呼嚕聲。既然要“走為上”,兩人對視一眼,同時做了決定——除了進林子,別無他路。

兩人小心謹慎地走進林子,防備著怪物的突然襲擊。

烏雲蓋住了月亮,潮水還在上漲。

121.康釉蓉?!

“呿。”

“呿呿--呼……”

“呼嚕呼嚕--”

隨著深入林子,暗處裏窸窸窣窣的聲音變得豐富起來,除了那些人臉四不像,似乎還有別的生物。越往裏走,林子越黑,莊祁和天怡大師肩挨著肩,才能勉強看清對方的臉。這裏的暗也不同尋常,腳下能感覺到地面的坡度不停在上升,幅度不大,但他們確實在往上走,這點感覺成了他們在黑夜裏判斷方向的唯一方式。

“林子太密了。”莊祁小聲道。幾乎是氣聲,為了不驚擾那些怪物。但天怡還是因為冷不丁的說話聲而背後一涼。

“是啊。”天怡回應,一邊擡頭。明明眼前和腳下都是不可見五指的漆黑,頭頂卻能明晰的看見崇崇層層的樹影,月亮和星星都隱在了雲後,不知照耀這座島的光從哪來。

白日在彎月村的時候,莊祁看著遠處的那一點綠蓋,想象不到樹林是這樣的巨大。在萬物枯萎的深冬,這座島顯示出不同尋常的勃勃生機。

天怡答應了一聲是啊便沒有再開口,一時間沒有了人聲,耳邊又盡是些奇奇怪怪的聲音。

上島的時候並不覺得島有多大,兩人走了兩個多小時,也沒能走出這片樹林。越走,林子越深,莊祁漸漸生出一種感覺:不是林子在變大,而是他們在縮小。這兩個小時裏他們又遇見了三只人臉四不像,每一次他們都先小心地避開,無法躲避再設法把怪物打暈。有一只怪物暈死得相當徹底,莊祁和天怡趁機裏裏外外研究了一遍,怪物身上既沒有什麽咒也沒有什麽術,唯一讓人在意的只有那張人臉。

情況未明,兩人只好繼續躡手躡腳地在林子裏行進,連掐個火訣燃個火把都沒有。

呼嚕呼嚕的聲音此起彼伏,但比之前的任何時候都清晰。兩人直覺已經深入了怪物的老巢,愈發提高警惕,變得小心翼翼起來。莊祁重新取出龍淵劍,天怡則把方才撿的石頭捏在指間。

再往前走,天怡輕輕“咦”了一聲。

林子前頭赫然出現一面巨大的墻,黑黝黝的,擋住了去路。

“不對,是山壁。”莊祁瞇起眼睛,在黑暗中他也看得很吃力,“等等,好像還有……”

“還有什麽?”天怡年過古稀,眼睛沒有那麽清明了,他下意識地往前走,想要看清楚,隨即驚訝地抽了一口涼氣。

山壁上有密密麻麻的洞。

接連不斷的呼嚕聲似乎就是從這一個個洞穴裏傳出來的。那長著人臉、身子四不像的怪物邪乎得狠,咕嚕咕嚕的聲音就像睡著的人,但實際上卻是醒著的,呼嚕聲就像是迷惑人類的一種障眼法。

“至少有上百只。”莊祁道,面對這樣的環境,他居然開起了玩笑:“大師,您說,一個洞是一只麽?還是一個洞住一家三口呢?”

天怡竟也微微一笑,“貧僧想,我們的運氣應該不會太差。”如果按莊祁的“洞裏住著多只怪物”的想法,他們兩個今天怕是涼了。

莊祁點點頭,他可不能涼在這。答應了趙棗兒要盡快回去,他不能食言。說起來,早就過了約定視頻的時間了吧?不知道她會不會生氣。還有她發來的兩個省略號都是什麽意思?……

“從那邊走。”在莊祁稍微分神的時候,天怡已經憑借聲音判斷出一條路徑。“先找個空洞看看,再決定要不要直接繞過去。”

天怡的聽力和經驗是正確的,他們準確地來到了一個沒有怪物的洞穴。洞穴裏空蕩蕩的,比想象的深,也比想象的大,兩人在裏邊轉了一圈,沒有什麽收獲,走到洞口的時候,莊祁隱隱聽見人聲。

也是呼嚕聲,但很輕,也很小聲,連節奏都與那些怪物整齊劃一的聲音不一樣。

“您聽。”

“是人。”天怡凝神聽了半分鐘,篤定道。

兩人小心翼翼地走出洞穴,現在開闊處再次細聽,聲音是從緊挨著的旁邊的洞裏發出來的。

打了個手勢,莊祁率先進去山洞。這個山洞比之上一個窄,卻更深,外小內大,像喇叭一樣的形狀。

洞穴裏的味道不好聞,像人的屎尿,不算濃郁,但也齁得慌,莊祁皺著眉往裏走。這個山洞確實深,什麽都看不清楚。天怡拉住莊祁,靜立了三秒,果斷將指間準備了許久的石子甩了出去,只聞石子破風而去,砸中了一物,聲音不悶不脆,倒是引起一聲“哎呦”。

“哎呦!”張先敏捂著腦袋站起來,他不會是被開瓢了吧?“啥玩意兒啊,疼死老子了......”

莊祁和天怡還站在洞口的不遠處,確保隨時有退路,男人嘀嘀咕咕的聲音響起後,莊祁看向天怡,天怡卻皺眉,在莊祁手上寫下一個“張”字。

張?莊祁一挑眉。

天怡也不能肯定,但他聽著,就是張先敏的聲音。為防萬一,天怡又從地上撿起一顆石頭,這回有拳頭大小,但他有意識地朝地面丟,這回石頭沒能打到張先敏,而是在張先敏身前砸出了一個圓形的小坑。

“誰!”張先敏意識到剛剛不是意外,而是有不速之客來訪。一個翻身躍起,面向洞口:“出來!”

“請問可是......張小主?”天怡問道。

“......”張先敏一楞,“老禿驢?”

“......”曰了聲佛號,天怡道:“正是貧僧。”

“哇——快放我出去!”張先敏眼睛“噌”地亮了,頓了一下,突然又道:“不!別來!走開走開!我才不會信你!”

本已經往前走的莊祁和天怡在黑暗中對視一眼,準確地捕捉到對方眼裏和自己相同的情緒:沒病吧?

“別過來,讓你別過來了聽見沒有!你還過來?我!@@#¥R%#^$^&%b......”

張先敏說著什麽,突然戛然而止,莊祁將龍淵劍擋在身前,準備應對突擊,果不其然,從暗處飛出一道石沙,隱在石沙後的張先敏看準機會一個飛腿掃過去,莊祁沒有迎上,而是借勢後退,化開攻擊,出人意料的是張先敏的飛腿到了半空中竟生生停了下來,像被什麽拉著一樣,“啪”地摔在了地上。

果斷掐了光明訣,天怡把食指點在隨便一塊不大的石頭上,石頭頃刻間染上一層金光,照亮了天怡身邊的方寸地。

“真是老禿驢?”張先敏瞪大了眼睛看著天怡,眼神還是帶著幾分狐疑,而後目光又落到莊祁身上,神色頓時一變,像遇見惡人的狗,擺出兇狠的樣子。

莊祁有幾分莫名其妙,天怡舉著光石靠近,才邁開步子,張先敏又狠狠地盯住他:“不準動。”

“張小主,這是怎麽回事?”天怡借著光打量張先敏。張先敏的衣服被劃破了,臉上和身上有不少傷口,看著挺嚴重,一道道暗紅的血痂,但想起張先敏還活蹦亂跳的,應該就是沒事了。天怡長久在居正寺隱居,不問世事,這一次是因為莊祁委托、也因為擔心邪靈,他才出山,與張先敏等小輩接觸不多,但張先敏個性鮮明,很是好懂,而眼下這個破破爛爛的張先敏,與平日裏的紈絝模樣相去甚遠。

張先敏沒有立即回答,懷疑的目光還在莊祁和天怡之間來回轉著。

天怡立掌在胸前,看著張先敏的目光讓他覺得這裏不是山洞而是佛音靡靡的寺廟。感受到張先敏對自己的敵意更甚,莊祁不開口,站在一旁減低存在感,看著天怡大師慢慢瓦解張先敏的防備。“我和莊先生今早才到的彎月村,村長說你們兄妹和純木門幾人一起失蹤了......”

天怡不疾不徐地把早上他們聽說的事簡單說明,張先敏把苦惱表現在臉上,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把本就淩亂的造型撥得更亂,最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算了算了,我懶得想了,就當你們是真的好了。”

“張小主何出此言?”

“你們看見林稚秀了沒有?”張先敏說著“你們”,看著的卻是莊祁。

“沒有。他在島上?還是村子裏?”

“我哪知道,八成是村子吧。”張先敏把盤著的腿伸出來,晃了晃腳腕,“給我解開這個。林稚秀已經已經被邪靈吞噬了,現在他就是邪靈,邪靈就是他。”

“什麽意思?”莊祁繃直了身子。

天怡蹲下研究張先敏腳上的東西——那是看不出的材質的鎖鏈,張先敏每次動的時候都沒有聲響。鎖鏈連結了張先敏的兩只腳,鎖鏈中間又延伸出一段與墻壁結合在一起。

天怡伸手拽了拽,拽不開。

“沒有用,要是這樣就能解開,我用得著你們?”張先敏先是翻了個白眼,才回答莊祁的問題:“什麽什麽意思,就是林稚秀現在是邪靈,這島上所有的猰貐都是他養的。”

“猰貐?”莊祁頓了一秒。“你是說那些人臉的東西?”

“不是猰貐嗎?”張先敏理直氣壯,“就這麽叫唄,傳說中的樣子跟現實不一樣也很正常嘛。”

眼下不是上課講解的時候,莊祁直說那不是猰貐,並把那些怪物與村子的聯系說出來,張先敏也想不透,三人只好先研究張先敏腳上的鎖鏈。

“你怎麽被囚在這的?”

“跟林稚秀打輸了唄。”張先敏坦蕩蕩道。

“才被困一天……”莊祁瞥向不遠處的那堆排洩物,從方才開始那裏的味道便不容忽視,頗為沈重地、帶著關切地問張先敏:“被下瀉藥了嗎?”

張先敏氣急:“人有三急的好嗎。”他被鎖鏈束縛住,已經盡力走到最遠的地方去解決生理問題了!

看兩人也沒什麽好辦法解開鎖鏈,張先敏沒好氣:“那你們先躲起來吧,一會兒會有人來送飯。快到點了。”

“誰?”

“不認識。”

張先敏說完,好像累了一樣,躺倒在地,嘴裏還吩咐:“你們在暗處藏著,人來了,就給我拿下。”

莊祁和天怡只好依言藏起來,果然不多會兒,就有人從洞口出現。腳步很輕,不像走,像飄,幽幽地近了。

月亮從烏雲後露了出來,一點光照進了山洞,莊祁不敢置信地瞪著來人。

那是——

康釉蓉。

122.不是康釉蓉

莊祁冷冷地看著走進來的女人。

當真是與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那是從照片中走出來的康釉蓉,年輕的眉眼,婉轉的身段,不同的是眼前的人表情僵硬,遠沒有照片裏巧笑嫣然的生動。

康釉蓉手裏拿著一塊黏糊糊的東西,帶著厚重的血腥氣,仔細一看,是塊新鮮剜下來的肉。

“吃。”康釉蓉走到張先敏面前,捧著肉懟到他嘴邊,“吧。”

“沒你這麽醜的女兒,”張先敏別開臉,“你敢叫,我可不敢認。”

康釉蓉可不管自己是不是在輩分上被占了便宜,不如說她根本沒有聽張先敏說什麽,只是機械地、執意讓張先敏吃肉:“吃。吧。吃。吧。”

“滾。”張先敏不耐煩,給暗處裏的莊祁和天怡打眼色,見兩人沒動靜,心裏憋悶,只好自力更生,沒被縛住的手狠狠一拳揮向康釉蓉,她筆直地站著,挨了一拳也紋絲不動,只是張先敏這一拳打在她臉上,竟生生把她的脖子打折了。

是紙人。莊祁下了定論。

耷拉著要掉不掉的半邊腦袋,康釉蓉沈默了片刻,像摔到地上的機器人,正在緩慢重啟。她臉上的表情還是沒有絲毫變化,笑容好像凝固了一樣,眼珠子也只能僵硬地左右移動。

“吃。吧。”

“cao,你只會這兩個字啊。”張先敏慢慢往後退,雖然才被囚禁一天,他已經十分熟悉對方的套路,他知道接下來將發生什麽,而這件事,他不想讓外人知道。瞥向天怡藏著的位置,張先敏打算直接暴露他,先把天怡拉下水。

天怡完全沒有察覺到張先敏的打算,從康釉蓉出現的那一刻起,他就處於極端的震驚當中。當年封死邪靈,八大家加之道上強者眾窮其精力,林家人為布陣犧牲眾多,而死在陣中的為什麽偏偏是莊冼和康釉蓉夫婦,這個問題很少有人提出,但只要細究,就會發現不合理的地方,早知道當年的張家十分強大,但進入陣中的,為何不是張家而是莊家?

作為少數知道其中秘密的人,天怡心裏像擂鼓一樣咚咚咚地響了起來,他沒去管那個康釉蓉是紙人還是瓷人,也看不見張先敏給他的暗示,天怡偷偷關註著莊祁的反應,沒有預想中的巨大波動,莊祁只是冷漠淡定地站著,好像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張先敏拍開康釉蓉手上的肉,轉身逃跑,腳上束縛著鎖鏈,他知道跑不掉,於是大聲呼喊天怡:“老禿驢!快出來!答應了要救我你敢食言!?出家人不打狂語的!”

“是‘誑’語。”

莊祁也不知道天怡突然發什麽呆,率先走了出去。惹得天怡一驚,以為莊祁有了什麽變故。但莊祁始終神色如常,仿佛面前站著的不是與他母親長相一樣的人,而是一個陌生人。

“莊先生……”

天怡下意識要攔住他。

“大師?”莊祁這才發現天怡的表情古怪。“是紙人。”說完莊祁不禁無語,天怡大師怎會看不出是紙人?分明是有別的事,他做教師時間長了,不分場合的突然講解竟成了習慣。

“大師可是有什麽發現?”莊祁說著,自若地走上前,張先敏雖然不情願,還是拉住了莊祁,把莊祁擋在自己面前,“我腳上的東西跟定身術差不多,小爺的命現在在你手裏了,別亂跑!懂沒!”

“拜托別人,要說‘請’。”

“都什麽時候了!”張先敏最受不了莊祁這類的人,煩得不行,眼看康釉蓉慢慢掰直了腦袋,視線落到他們身上,他就寒毛倒豎。“請請請請請!”

天怡拿不準莊祁會不會一劍把康釉蓉劈成兩半,看莊祁的樣子,完全沒把眼前的紙人當媽,可怖的是紙人康釉蓉的目光落到莊祁的臉上後,目光竟突然變得柔和了,一瞬間五官都生動了起來。

女人終於說了除“吃吧”以外的兩個字,她說:“小、祁。”

說不被觸動是不可能的。不同於“吃吧”兩個字的冰涼,莊祁從“小祁”兩個字裏居然聽出了幾分愛意,一瞬間內心也動蕩了起來,只是“媽”這個字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說出口,喉嚨裏向卡著一根刺,紮得他生疼,心裏還生出一股憤怒,說不清到底是對父母早逝的不甘還是對眼前這個不倫不類的母親的憤怒。

天怡在一旁看得分明,一瞬間莊祁的眼睛裏有暗紅的光湧動。

“妖物--!”

在莊祁動手前,天怡毫不猶豫從原地暴起,張開五指一把掐住康釉蓉的脖頸,腳下不停,推著康釉蓉往洞外去。

張先敏從莊祁身後探出頭來,目瞪口呆:“老禿驢受啥刺激了……啊啊啊!臥槽槽槽!”張先敏還看著好戲呢,脖子被天怡掐成紙片的康釉蓉突然朝張先敏擡起了胳膊,牽制著張先敏的鎖鏈像活了一般甩了起來,張先敏先是被倒吊著舉高,隨即又“啪”地砸到了地上。

“嘔……”張先敏開始翻白眼,但鎖鏈又一次把他拎了起來。“姓莊的……”

莊祁猛地醒過神,心裏一驚,剛剛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怒意突然蒙蔽了他的神智,他也一時陷了進去!擡頭一看張先敏臉都漲得紫紅了,莊祁反手揮出龍淵劍,口中立訣,龍淵劍在一息間分裂成數十把,實劍所有虛劍擺成圓陣圍住張先敏,在莊祁一聲喝令下,齊齊斬向鎖鏈,鎖鏈被斬成幾十截,本懸在半空的張先敏又一次“啪”地掉到了地上。

“你……”張先敏來不及說,一口血噴了出來。而被斬斷的鎖鏈,變綠,發黃,露出藤蔓的真容,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愈合、生長。張先敏好不容易緩過氣來,又被高高舉起,若再摔兩次,怕是就玩完了。

天怡回頭看了一眼,張先敏已經奄奄一息了,可是他手裏的康釉蓉還不到極限,他一咬牙:“張小主!撐住!”

張先敏不知道要撐住啥,直覺不妙,只見天怡右手掐著康釉蓉,左手掌心浮現“卍”字,他把康釉蓉丟出去,左掌推出,卍字戳進康釉蓉身體,頂著康釉蓉出了山洞,然後爆了開來--康釉蓉變成了碎紙片。

洞裏舉著張先敏的藤蔓搖了搖,轟然倒塌,莊祁扇起一團風,拖住了張先敏,把人放到了地上。

天怡走回洞裏的時候莊祁正在檢查張先敏的強勢,才要掀開張先敏的衣服,手卻被一把抓住,張先敏氣若游絲,手還是盡了力氣扼住莊祁的手腕:“住手……”

順從地收回手,莊祁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看見天怡,莊祁問他:“大師,那物可是紙種化的?”

“……”天怡把康釉蓉震碎,耗費的功力只是其次,心中不安才是重點,康釉蓉化成碎片後他看都沒有看就返身回來,莊祁這一問,他答不上來,一時有些尷尬。

莊祁假意沒有發現天怡的尷尬,說出自己的推斷:“沈家的紙種,林家的金剪子,再加上張家的麒麟血……”

地上的張先敏顫了顫眼睫。

莊祁繼續道:“只要再加上精魄,‘那物’覆活指日可待……”

天怡動了動嘴皮,“那物”可是你的母親啊!但他沒有說出口,莊祁眼中已經看不見紅光暗湧,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透著幾分漠然。

莊祁猜到了天怡未出口的話語,唇角一彎,卻染上森然殺氣:“她不是。”

原先他以為是林歸於想要得到母親,現在看來,他是想偏了。林家會在邪靈大戰中死傷慘重或許不是出於大義,而是另有緣由,而找到母親身上隱藏的秘密,一切謎團便能迎刃而解。

莊祁看向天怡,如果直接問,大師會如實相告嗎?究竟是隱瞞誰呢?

天怡垂下眼睛,曰了聲佛號,方才他或許不該貿然動手,但又或許,不論他采取怎樣的行動,最終都會走向同一個結局。

“阿彌陀佛。”天怡誠心誠意,願佛慈悲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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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棗兒拽著瞎眼男人跑,男人雖然看不見,步伐卻不淩亂,緊緊跟著趙棗兒。

跑出了百來米,趙棗兒回頭一看,那些鬼還撐著鮮血淋漓的身體朝他們奔來,像一群人形蜘蛛,惡心得不行。

眼前出現了一個岔路口,趙棗兒琢磨著依托運氣,男人倒是很肯定,“走左邊。”

“你怎麽知道有岔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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